【关周】阿司匹林(十六)

*大关周,民国au,he
*大家仔细看啊,是he啊he,我写很清楚了!
*写我童年偶像这个过程真是忐忑又激动





韩彬给安排的住处虽然不大,但五脏俱全。周巡一起床便去好好收拾了一番,换上了他四年前离开北平时带走的一身关宏峰穿过的长衫。那件衣服他已经基本能架得起来了,但关宏峰比他高,下摆还是微微有些长。
他拿着剃须刀犹豫了一会儿,最终只是稍作修剪,嘴唇上面和下巴上的胡子都留了下来。
重新戴上上学时候关宏峰总是叫他戴着的那副眼镜,周巡出发了。

到了关府,大老远就看见大门敞开,一群人正架着梯子在那清扫房梁,关府的匾额都快给摘下来了。周巡一下子火气窜到脑门,三两步的跑上那几节台阶,行李往旁边儿一扔,一手提着长衫的下摆,另一手指着正摘匾额的那两个伙计。

“你们给我下来,下来!”

两个伙计一下愣住,互相对视,心说这人谁啊,看打扮像位爷,哪儿窜出来的。
周巡看他们不动弹,更是火大,“让你们别碰那匾!”说着抬腿就要蹿上去。这时从院里面跑出一个看起来跟周巡年纪相仿的年轻人,也穿着件长衫,但下摆系在腰间,一看便知就是在干活。

年轻人看起来精神利落,应是个管事儿的,周巡打量了他一眼,收回手脚来。

“这位爷,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?”年轻人看周巡年纪也不大,但穿着用度不似普通百姓,于是上来便作了个揖。
“这匾不能拆。”周巡仰着头指着说。
“您别急,我们就是清扫打理一下,收拾好了就给挂回去。”年轻人笑着说道,“还没请教您是...?”

周巡顿了顿,答道,“我是关家老三。”

“哦!”年轻人恍然大悟般点点头,“原来是小爷啊,怪我有眼无珠,我是白家的伙计,您就招呼我小胡就成了。七爷交代过,小爷要是来了就请进来,您稍作休息,我们七爷这就来。”

周巡被这人一会儿七爷一会儿小爷的都快绕晕了,但从他说话的方式里面倒也听出些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这个小胡估计是跟童叔差不多,是个大总管一类的人,那他嘴里说的七爷,应该指的就是京城有名的白家老七,百草亭的大当家白景琦。

虽然回自己家别个外人说请听着着实别扭,但周巡左右也没别的办法,只好跟着这位小胡管家进了院子,迈门槛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门口的伙计一句,“给我把匾挂回去啊!”

进院后,周巡发现院子里面也有不少伙计丫鬟,都拿着抹布扫帚的,看那架势还真是在打扫。心下不禁感慨,他好像从没见过关家这宅子里头有这么多人过。

落座后等了约有半个小时后,院子外头便有了动静。

“人呢,人呢?”

未见其人先听其声,那是个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,浑厚又有穿透力,周巡不禁坐直了身子。

“在里头呢,七爷,人家等半天了。”
“那你走快点的。”

这一句说完没几秒的功夫,这人一身象牙白的长衫从门外晃了进来,男人头发稍有些花白,但身板儿看起来硬朗结实得很,他脚下生风,不做任何停留,迅速的迈过门槛进屋,提着衣摆的那只手潇洒的一甩,衣料在他腿上打出了飒飒的声音。

“七爷。”周巡从椅子上站起来,恭敬的作了个揖。

这个人只一眼,便叫周巡整个人都提起一口起来。
白景琦应是比关宏峰还要大上二十岁,算起来应该跟关五爷同辈,现在怎么说也得有五十大几了,可看起来竟然不过四十岁出头,并且气度不凡。周巡之前虽然不太了解,但一看便知这是个骨子里生着硬气,快意恩仇的风云人物。

‘啪’得一声,白景琦合了扇子攥进手心,另一只手也搭上来回了个礼,“哟,小关爷。”

周巡刚想说一句不敢,结果便看那人满屋子扫了一圈儿,皱起眉大声说道,“小胡小胡,你大热天儿的上什么茶啊,酸梅汤呢!”
“来了来了,刚置备着呢。”
白景琦一边儿埋怨着一边儿走到主座的地方坐下,然后摆摆扇子招呼周巡,“小孩儿不懂事儿,怠慢了啊,快坐下快坐下。”
周巡被他这风风火火的一通招呼弄得,本来不热也出了一脑门子汗,回了一句谢七爷,然后便撩开衣摆坐下,余光中看见白景琦正笑着打量他。

小胡管家很快便招呼人给上了酸梅汤,杯子是青花瓷的,周巡上手一摸还沁着凉意,再一摇晃杯子,深棕色的汤汁微微粘稠,一晃便挂上了杯子内壁。
“这卤不错啊。”他笑着说,喝了一口,清爽沁脾,不禁勾起嘴角。

信远斋是北京的做酸梅汤的老字号,因为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,所以比较浓稠,又叫酸梅卤,每年夏天关宏峰都喜欢带着他去喝。
因为冰镇的法子比较难做,所以很难买回家里,关宏峰又不喜劳民伤财,于是每次都是黄包车拉着周巡去店里。好不容易过去了,不喝个四五碗不觉得爽快,俩人加起来就是小十碗,再加上来回黄包车钱,回回去都得花个十几块大洋,这是普通人家根本无法消费得起的。周巡总爱抱怨说你这统治阶级大少爷啊,真要享受你把人家请家里来不行吗,价格没差多少钱了。关宏峰听到便就微微一笑,说这么专程跑去才有意思。
想起这些来,竟然恍若隔世,那酸甜的味道便在嘴里久久不散。

“嘿,这可是行家啊。”白景琦拿扇骨拍了拍掌心说道,“刚我还怕你是个假货,这么一看还真像关家来的,你们家大少爷打小儿爱喝酸梅汤这事儿,满京城谁不知道。”
周巡心说一句他爱吃的东西多了去了,面上露出些温和的笑意来,冲白景琦点了点头。

“刚小胡跟我说,你是关家老三?”
“对,我是周巡。我昨天刚回北平,拿到了老...呃,大哥留下的遗嘱,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,特来请教七爷。”
“我可没钱啊。”白景琦仰靠在红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来,又‘啪’得一声打开折扇,扇的呼呼作响。他脸上露出些算不上友好的假笑,就差在扇面上写上‘流氓’俩字儿了。
周巡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,越来越觉得关宏峰会把宅子放他手里应是别有用意,他暂且压下心思来,摆出一张苦笑的脸,“大哥走的时候我在外地做生意,前些天才得着信儿,二哥也不在,我这只能来找您了。”
白景琦扇扇子的动作缓了缓,挑起眉来,“你知道你大哥怎么死的吗?”
周巡低头,听不出语气的说,“他们说是因为我大哥参加了共/产党。”
“你们家老大共/产党,老二国民党,你呢?你没参加个什么党玩玩?”白景琦站起身来踱步,有些好笑似的看着周巡,调侃道。
“大哥叫我专心家里的生意。”
“嚯,”白景琦大笑三声,“他们姓关的打我爷爷那辈儿开始就是个为国之忧而忧的人家儿,没想到到了你们这小辈儿了还真就有专心做生意的了啊。”
他站没站相的往那一戳,笑到肩膀发颤,他的声音不大,但话里每个字都是讥讽。
“不过也不能怪你,你也不姓关,不算他们老关家人儿。”
周巡被激怒,拍了桌子气势汹汹的站起来,“你——!”
白景琦似乎等的就是这个,他再次合起折扇,拍了拍大腿造出些声响,然后大喊,“小胡!关门!”

一声令下,门厅里面所有的门窗全部从外面关上,周巡一下警惕起来,向四周看去,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手枪。
他的动作被白景琦尽收眼底,他咂咂嘴,“得得,小伙子能不能稳当点儿,你不是关宏峰养大的吗,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他。我就一遭老头子,你还怕我打你啊?”
周巡没动,保持这姿势瞪着白景琦。
“我就一这个。”白景琦拍拍手里的折扇,“乾隆年间的,好玩意儿啊,我可舍不得拿来打你。”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周巡仍然没动,他压低了嗓子说道,语气不善。
“你到底想问什么?”
“为什么关宏峰会把祖宅交给你?”
白景琦冷笑一声,“因为他找不到更合适的人。”

周巡看着他慢悠悠的走回到椅子边,端起那杯酸梅汤来喝了一大口,然后咂咂嘴。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候,房间里的氛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,可那人却仍旧是那般洒脱不在意的样子,这让周巡十分不爽,但抛去这些客观的说,他又实在有些佩服这个人。

“我们白家跟关家,是有世仇的。”他转过身坐下,慢悠悠的说道,“我姑妈她老人家年轻时候嫁了他们关家大爷,那会儿五爷都还是个小屁孩儿呢。”
周巡见他坐下,摸上腰间的手也就暂时收了回来,但他没再坐下,白景琦也没再招呼他。
“嫁过去之后,给他们家生了一儿一女,你说这是好事儿吧,但是老天爷不公啊,叫我姑妈一个不小心,摔死了自己的亲儿子。”白景琦叹息的摇了摇头,“然后她就被关家给赶出来了,这一辈子都是一个人,跟我娘生活在一起。你说,这不算世仇,也算恩怨了吧?”
周巡抿了抿嘴唇,说道,“世事难料。”
“诶,你可算说对了,就是世事难料。想必关家大爷,也没想过他们家的后辈儿有一天会求到我白景琦脑袋上来。”
“求你?”
“对。”
“关宏峰?”
“没错啊。”
“他...”
“他求我,让我接了这宅子。”
“为什么!”周巡激动的上前三步。

白景琦一乐,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,“因为只有老子能守得住它。”

周巡再次顿住,他这次学乖了,安静下来,等着白景琦自己张口,果然,那人看着他冷哼一声,继续说道,“不过我也有事儿求他,所以我们俩也算公平交易。老子做了一辈子生意,还是他妈头一回见着跟我讨价还价的小崽子。”白景琦再叹气,“这儿现在只有你我,我跟你开门见山,前段日子我这糟老头子上日本鬼子宪兵队里头转悠了一圈儿,是他想法儿给我接出来的,后来把我那小孙子送去当了八路,弄得我都不知道是该谢谢他,还是扒了他的皮。”
“......”
“但我不怪他,因为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?”白景琦翻过手腕,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关节扣了扣桌面,然后他提起了全身的气,双眉竖立,瞪起眼睛一字一句的大喝:“亡国奴!”

周巡一下子屏住了呼吸。

“我可是在我三叔的灵前立过遗嘱的!”白景琦想起他不久前才吞烟膏自尽的三叔白颖宇来,全身激动的战栗起来,折扇在他手里被他捏的吱嘎作响,声音有些哽咽。

“我许了我三叔,我们白家的方子我给守着。我也许了你们家关宏峰,你们关家的宅子我也给守着。我就宁可它们烧成了一股烟儿,也他妈不给那群王八犊子小日本儿留下!”他抬起手来,指着周巡说道,“我告诉你,关宏峰不是因为参加了什么党死的,他为的是咱中国人的大义、和骨气!”

周巡被他话里的情绪和力度震撼到,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,只见白景琦这时一拍桌子,喊道,“小子!你他妈还不跟爷爷说实话!当心我把你捆起来吊树上,他关宏峰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儿!”

两个人一坐一立、一老一少,又对视了一会儿的功夫,周巡终于昂起头来。
他将腰里的两把手枪,还有腿上绑着的匕首取下来,平放着递到白景琦眼前的桌上。然后他摘下眼镜,站回原地,双脚脚跟并拢在地上一磕,挺胸抬头,拔了个标准的军姿,又利索的抬起右手,向白景琦敬了个军礼。

“我是新四军九旅七零二团副团长,周巡。”他放下手并回到腿侧,郑重的说,“关宏峰四年前把我送进部队,我是从前线回来找他的。”

“哼,”白景琦像是终于满意了,慢慢从刚才的激动里面缓了过来,靠回了椅子里,“个臭小子,还跟我装什么商人,我就是个做生意的,关公面前耍大刀么你不是。生意人眼睛里那都是什么贼光,你能比吗?你眼睛里的东西跟关宏峰一个样儿。”

周巡对这个评价有些惊讶,他顿了顿,终于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来,这一笑,像是笑回了四年前时的样子。

“诶呦呦,美什么呢,又没夸你。”白景琦也笑起来,话虽这么说,但笑意却很真诚,“行了,我一会儿还有事儿,跟你直说,关宏峰就是怕这宅子落到日本人手里,所以交给我帮他看着,日本人盯着我的药方,又顾忌着我们家,所以他们还不敢真把我怎么样,这北京城里头,他还就真只能找我。但具体他是想叫我帮他守着房子,还是守着什么别的东西,那我就不知道了,这小子多一句话都不带告我的,不像你似的这么好吓唬。”
“......”
“哦对了,还有一句,‘若是我们家老三回来了,让他去书房。’”
周巡愣了愣。
“这是他最后跟我说的。”白景琦站起来,从怀里掏出一个翡翠扳指来,放进周巡手里,“该交代的我都交代给你了,我走了,我也托你个事儿,若是你能遇见我家小子,帮我把这个给他。”
周巡抬起头,他看到白景琦终于露出了一个五十多岁老人脸上才会出现的表情来,方才的威风不见,只剩下了疲惫和沧桑。
“他叫白占元,告诉他,他得活着回来,要不然我打断他的腿。”白景琦攥着周巡的时候,重重的晃了两下,最后哽咽着说了一声,谢谢。


周巡送走了白景琦,来到书房。
如果说关宏峰真的要给周巡留什么东西在书房里的话,那翻找起来不知道要花几天几夜的功夫。
他站在那诺大的书架前,脑子里面是他和关宏峰最后一次一同在这里时的场景,他记得应是关宏峰在数落他看书不认真,一本书两年了都没看完。然后自己跟他嚷嚷,说明明是他给挑的书太难了,一翻开就犯困,不能怪他。
周巡记得那是《容斋随笔》,文言文的,真的是看两行就头疼。
他在书架的一个不是太显眼的地方找到了这本书,拿起来翻了翻,好像没有什么异样。他上下左右的又看了看,书面书皮都用手捻了捻,忽然发现那本书好像比以前厚了一些。

于是他再次翻开,这次他每一页都用手指捻过去,发现似乎每一页都比他记忆中要厚。仔细一看,在书页的边角似乎有纸张粘贴起来的痕迹。
周巡心中一跳,立刻抽出小刀来,小心的挑开一个角,然后用刀锋轻轻划来。原来关宏峰用了两本同样的书,将同样的页数贴在一块,然后中间做了夹层,每个夹层里面都夹了一张薄薄的宣纸。周巡坐在书桌边,心里激动的砰砰直跳,却又怕弄坏所以只好轻手轻脚,给他急得出了一后背的汗。

每一页夹层里面,就是一页关宏峰写给他的信,关宏峰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,洋洋洒洒写满了每一张纸,拆到最后几张的时候周巡甚至要放下刀歇一会儿。

“关宏峰,你他妈的...怎么这么能啰嗦...”

他一边念叨着骂着他,一边数着手里的信纸,一共十九封,前前后后跨了四年。而直到他念叨出声他自己才意识到,他他妈的竟然又在哭。
他抬起手臂来用胳膊擦去眼泪,吸着鼻子,双眼朦胧的望过去那些漂亮的毛笔字,泪水让他看不太清,他只好把信纸捧到眼前来。他不知是看了哪一年的哪一封,可他只看了一眼,竟突然开始全身痉挛般的哆嗦起来。

他把信放回到桌上,怕被吹散于是用镇尺压好,然后他双腿蜷曲起来,把自己团成一个团缩进书桌后那张大木椅子里头。
他颤抖着抱紧自己的双腿,把脸埋进膝盖中间,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,痛苦和压抑终于再也忍耐不住,他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似的呜咽,也像一个孩童一样,泣不成声。

关宏峰的字,温柔的写着:周巡,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你,但我很想你。
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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